張耀升 ╳ 流放北國,探索靈魂的藝術饗宴
因為出過書,帶著「作家」的身分和頭銜,讓張耀升時常感到「魂不守舍」,彷彿某一部份的自我消失不見,在生活和創作都相繼遇到瓶頸的時刻,張耀升心裡累積了許多疑問,尤其對台灣的文學環境感到無力,存在著「無法為藝術而藝術」的遺憾。經歷過廣告公司、影像製作等工作後,越發覺得索然無味,渴望跳脫當下令人失望的環境,因此興起流浪、洗牌重來的念頭,2010年申請並獲選雲門舞集的「流浪者計畫」,就此踏上了他的藝術追尋之旅。
國境邊界的觀察
選擇一般觀光客鮮少到訪的日本國境北端城市──稚內,與俄羅斯僅有一線之隔。「關於日本的一切都被邊境外的異國所沖淡,稚內就像末稍神經般被大多日本人遺忘,當地的年輕人幾乎都到外地工作,留在家園的只有老人與小孩。」張耀升說,街上最多的店是柏青哥店,老人拿著老人年金在店裡消磨一整天。當地的商店招牌寫著俄文,經常可見講著日文的俄羅斯人,也不乏拿筷子吃壽司的有趣現象。
站在海邊可以看到距離四十公里外的庫頁島(庫頁島有一半的土地在二戰前屬於日本),「對日本人來說,這是國境最北,萬物蕭條,沒有旅遊的意義。但對俄國庫頁島居民來說,這卻是離他們最近的亞洲,一個有個截然不同風情的異國。」
前往庫頁島的郵輪上貼著俄羅斯建築的照片,海報寫著「離日本最近的歐洲」,而從庫頁島開往日本的郵輪則正好相反,圖案是藝妓、櫻花、和服。「兩邊都以異國風情吸引對方,雖然距離那麼近,但是一條國界線相隔,就是兩個國家、兩種文化、兩種嚮往。」
稚內的蕭條符合張耀升對邊境的想像,是一個末日的象徵,大概也呼應旅行者當時低落的心境,他在這裡看到了一個邊陲地帶的觀點。甚至想起「日治時期的台灣何嘗不是日本另一條國境最南的末稍神經?」在旅程結束後,他發出這樣的感悟:「什麼是日本?什麼是俄國?城市組成最重要的元素不是街名或地名,而是『人』。」我不能同意他更多。
不拋棄現實,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做藝術
對藝術創作感到迷惘的張耀升,一開始選擇去日本流浪是想追隨一位他心目中純粹的藝術家──劉吶鷗的留學路徑,希望從中尋回他對藝術的信仰,然而經過一連串的走訪,卻失望地發現劉吶鷗當年之所以可以不顧主流,創作內容、題材前衛的小說,超脫當時世俗的藝術觀,其實是因為劉吶鷗當時擁有社會地位、資源與經濟能力,「他活在我們一般人的生活之外,因此能保有與一般人截然不同的觀點。不是因為前衛,而是因為不食人間煙火。」
也許是現實生活的壓力讓張耀升對此感受特別深刻,體會到「純藝術」的困難。然而從他在東京認識了一位台籍日本兵簡茂松之後,觀念從此改變。台籍老兵簡茂松,年輕時被徵召去南洋打戰,後來戰爭結束被關進牢裡,出獄後在東京開計程車為生,至今還沒有日本國籍,也得不到日本政府的道歉,他身為台灣人又是日本兵,這樣的曖昧身份成為他一生的痛苦與壓力。
「簡茂松是一位辛苦為兒女的下一餐燃燒生命的庶民百姓,即使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地方,老兵依然有著堅持。」是讓張耀升最受感動的地方,他相信環境不該是阻礙,生活的困境同時可以成為創作的動力。
從簡茂松的故事,張耀升回到了庶民的觀點,再次尋回藝術的力量。「那不是來自形式或技法,而是來自生命。」張耀升說,從此,他將流浪轉變為生活,也將繼續透過寫作,引領他人生前進的方向。
張耀升
1975年生,中興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。曾出版描述眷村故事的《告別的年代》、短篇小說集《縫》、以及在日本流浪期間完稿的《彼岸的女人》等。2010年獲選第六屆雲門舞集「流浪者計畫」,前往日本最北端的城市稚內以及東京旅居三個月。